在KPI的国度里，《中餐厅3》还没结束，就已经足够登上今年综艺节目领奖台。它的成绩经得起写出一个庞大而精美的汇报PPT，里面密密麻麻都是“实绩”——连续七周获得双网（芒果TV、腾讯视频）收视同时段全国第一，达到周五晚间所有节目份额最高。节目进程过半，相关微博热搜已出现69次，登顶13次……
这不是嘉宾阵容最大牌的一季，却是话题讨论度最高的一季。不同于前两季美食加美景的云淡风轻，这一季，节目组提出创业主题，加入零启动资金、“21天2万欧”的高KPI等设定。21天里，几位嘉宾脱离团队保护，在无死角的监控镜头与高强度的运营压力下，被激发了种种真实反映。用节目组的话来说，“像是从《我爱我家》转型成了《中国合伙人》”。
毫无疑问，选择了拥抱压力的《中餐厅3》激起了观众的一些不习惯。于是，颇有人怀念前两季的其乐融融。确实，《中餐厅》一、二季拥有一群稳固的粉丝，他们迄今都在怀念那种云淡风轻的氛围。
而第三季的“不适感”造就了节目火爆讨论。节目里的矛盾冲突，正是屏幕外观众感同身受的职场痛点——这些情绪的落点，是黄晓明。他是“社畜”心目中最不受欢迎的那个人，有网友将他比作“死了老婆的苏大强”，气到观众凌晨三点睡不着。
不过在主创们眼里，黄晓明是一块宝——节目里，他是带领着团队完成餐厅2万欧营业额KPI的优秀店长；节目外，也是因为他，整个团队的收视率、播放量、热搜指标等KPI，才能超额完成。接受《贵圈》（ID:entguiquan）采访时，整个节目组都对黄晓明奉上敬意。网络上对黄晓明骂声四起时，节目组却坚持“选黄晓明选得特别对”。
“每个工作室都想做出这样一档节目”
正对着湖南广播电视台主楼的马栏山广场中央，《中餐厅》的宣传海报占据“绝对C位”，这是节目组在正式开播前设立的宣传栏，像是早早对节目火爆有了预料。即使没看过《中餐厅3》的人，也很难忽视它的存在——除了频繁的热搜、刷屏的高楼，在收视数据之外还有层出不穷的明学语录：“我不要你觉得，我只要我觉得”“听我的”“这个事情不需要讨论”，达到了突破圈层的流行程度。
▲“明学”表情包
同行的羡慕是关于成功的最好证明——湖南卫视的一位导演向《贵圈》感慨，“每个工作室都想做出这样一档节目”。
和制作《快乐大本营》的刘伟工作室、《天天向上》背后的沈欣工作室并列，《中餐厅》的幕后班底——王恬工作室是2018年5月湖南卫视率先授牌的7个一线工作室之一。作为卫视中的头部团队，背负着等量的业绩压力。以工作体量和质量为考核标准，工作室每年评分都必须达到100，如果一年之内不能完成任务，则有降级风险。
工作室模式让湖南台每支团队都焦虑起来。节目制作中心主任黄宏彦曾在采访中介绍改制后的竞争状况：以前非黄金时段的小体量节目没人愿意做，但现在是各工作室抢着做，“必须要去做，做的时候还要想方设法去创新，同时要守住自己的老牌节目，只有今年播了、效益好，明年才会继续上”。
《中餐厅》系列是王恬工作室必须“守住”的老牌项目。第一季胜在新鲜感，第二季的王牌是强大的嘉宾阵容——赵薇担任店长，苏有朋、舒淇相辅，美食美景，“解压，舒适”。但第二季的问题显而易见：紧张感不强、话题性不强。
▲《中餐厅》第二季剧照
节目组开了两三个月的策划会，从形式到内容，想了各种第三季的升级方案。方案间的竞争推演就像辩论赛，组队提出、两两pk，有人提出将餐厅升级，“可能变成一个音乐餐厅，有歌手参与”。执行总导演刘力辉回忆，当“增强创业感、零启动资金”的想法被提出时，之前的各种提案“瞬间就忘却了”。
“你会发现其他那些方案都只是一个包装或者只是一个形式，只有没有钱，才能激发这个人最根本的斗志。”
“挤压他内心真实的东西”
“很多艺人来之前肯定看过第一季和第二季节目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，再让他去经历就没有新鲜感。”而节目需要的是，“挤压他内心真实的东西”。刘力辉总结。
嘉宾们在机场上缴钱包，到达位于意大利西西里岛陶尔米纳的餐厅。店长黄晓明靠在吧台前，宣读了启动资金为零的消息。最后一个“零”字说出时，抱臂向后靠在椅子上的林大厨瞬间弹起——“啊？”
▲黄晓明和王俊凯搬桌子
所有人都陷入紧张情绪，如节目组所愿。哪怕是节目里的素人——作为星级酒店主厨，林述巍手下有100多人的团队，工作日常是端坐在高台上，面前摆着一壶茶，甚至不必开嗓，需要时直接用激光笔点人：“几号厨师你去给我做这个菜，几号厨师你去切那个菜”。在正式录制前，林述巍对工作环境做出乐观设想，光是蘑菇就带了榛蘑、赤蘑、香菇三种，但到了餐厅才发现，面对的是全然不同的严峻形势。
这只是节目组给嘉宾的“见面礼”，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。一般来说，艺人职业的特殊性决定了其不同于普通上班族的工作状态，他们被或大或小的团队簇拥，被事无巨细地照顾。但在中餐厅的21天，他们脱离了经纪团队的保护，被“散养”在异国他乡，摸索着学习独立处理各种问题的能力——不仅局限于经营餐厅，还有职场关系、人际交往等等。节目录制期间，没有开机关机打板，他们的一举一动，每一个细微表情，都被近80台摄像机360度无死角地实时捕捉记录。
“你看过《楚门的世界》这个电影吗，他们就是在楚门的世界里。”制片人王恬对《贵圈》总结。
为了贯彻不干涉的原则，在此期间制作团队要尽可能做到隐形，具体操作包括但不限于：
·21天拍摄过程中任何工作人员任何时候，都不许和明星合影。
·不能让嘉宾去做什么，也不能让嘉宾反过来揣摩你想让他做什么。
·除跟拍摄像和跟拍编剧外，一百多号工作人员日常驻扎“藏人间”。“藏人间”与餐厅、民宿虽然同属一栋楼，但不允许工作人员随意进出拍摄区域。
·跟拍人员不可与嘉宾对话，无论是嘉宾切到手、肚子疼还是被烫伤了，只要不是人命关天就不能回应。
·一切嘉宾的事情由嘉宾自行处理，无论是嘉宾迷路绕着广场走了三圈，还是有十八箱行李都不能帮忙。
“这一点特别酷，嘉宾在那种特别‘冷血’的环境下，就慢慢忘记了这个节目组的存在。”制度建立者之一刘力辉感慨，“这个节目最怕的就是干涉，这个嘉宾你只要一干涉他，他就知道有人保护我，旁边有人，他的行为和他的思维一下子就断了。”
最先确定的嘉宾是黄晓明
在陶尔米纳录制时，王恬盯着监控器中嘉宾的争吵画面，对身旁同事断言：“这一季的收视率不会差。”
餐厅正式开业前，杨紫的手在搬桌子时意外夹伤。黄晓明坚持要带她去医院，拒绝了杨紫“我觉得只要贴个药膏就好”的提议，一本正经地说出那句后来广为流传的经典语录：“我不要你觉得，我要我觉得。”端起杯子打算喝水的杨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，在监控室，所有盯着监视器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笑了。
▲“明学”语录
“毕竟也做了这么久的电视，我们肯定能感觉到，这句话会红。”刘力辉说。
“金句”的产生多少具有偶然性——但节目里的人物关系，却是带着设计出来的“必然”。基于前期对嘉宾性格的了解和环节设计，他们所有的表现几乎都是可预见的。正式敲定嘉宾前，制作团队列出的名单几乎囊括“半个娱乐圈”，来台里录《快乐大本营》和《天天向上》的艺人，导演组也尽可能见一面。
最先确定的嘉宾是黄晓明。“愿意去执行，愿意去干。”刘力辉基于前两季的观察，对黄晓明做出判断，“他是一个像湖南人的山东人，吃得苦，霸得蛮。”王恬也观察到，“第一季的黄晓明经常跟薇姐弱弱地表达一些想法，第二季做代理店长也是壮志未酬……我知道这一季给他机会来做店长，他肯定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。”
换句话说，这是一个会认真承担起KPI的人——他能把节目组需要的紧张感带给团队。
紧接着就是围绕黄晓明建立人物关系网。咖位有大有小，但“人物之间一定要有化学反应，性格要互补，要能够产生火花”。黄晓明和秦海璐是旧友，还合作过电影《太平轮》，节目组对两人可能的相处模式做出过几种预判。而杨紫和王俊凯此前一同参加过综艺录制，姐弟关系线已经成型——在节目方案里，他们是一定能产生故事的人物组合。
▲杨紫和王俊凯为了宣传穿上戏服
节目开始前，黄晓明和王俊凯便成为节目组指定的店长和大堂经理，林述巍是主厨，剩下秦海璐和杨紫，一个是财务总监，一个是前台小妹。王恬坦言，“王俊凯会怎么对杨紫说话，秦海璐会怎么对黄晓明说话，他们面临什么事情会做出什么反应，甚至他们的一些争吵，包括后面怎么解决，这些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。”
前期录制，节目组不干涉艺人，后期剪辑环节，艺人团队也不能插手。有从业者向《贵圈》介绍，一般情况下节目录制时，艺人团队会在场，他们明确知道自家艺人哪些地方表现得不好，是可能的黑点，需要删除，就会提前打个招呼。但在《中餐厅3》，艺人团队既不在录制现场，也没法干预后期，能做的顶多是去机房送咖啡、送点心慰问老师，以表心意。
“湖南卫视是强势平台，要去影响他们的剪辑，太难了，我们确实做不到。”某位嘉宾的工作人员对《贵圈》确认。
在KPI的世界里，数据永远是最重要的
“云淡风轻”的综艺节目能让每个人在参与时身心愉悦，而KPI成绩优异的节目，则能让每个参与者获得更实际的利益。节目期间，初次亮相真人秀的秦海璐，搜索指数增长303%，就连素人嘉宾林述巍都有了20万粉丝和属于自己的微博超级话题。
▲秦海璐在做饭
关注度直接拉动经济效益，广告主也很满意。带有中餐厅logo的酸奶销量大增，观众根据节目同款食谱制作酸奶甜品，使得产品口碑持续走高——今年是乳制品大战综艺冠名的一年，两家头部公司几乎占据综艺市场的大半江山。
唯一感到郁闷的人，可能就是“黑红”的黄晓明了。节目播出期间，黄晓明的搜索指数环比增长123%，资讯指数增长达到136%。事实上，不同于急需在公众面前拥有姓名的新人，在演艺圈打拼多年的黄晓明，本质上并不需要这种“人气”。
这是黄晓明连续第三季参与节目录制。大量的原始素材表明，前两季时，他“强势自我、固执己见”的性格就不断显现。
这种性格特质对节目来说，显然是优点，“他的情绪很外露，能看出喜怒哀乐，很真实。”
▲店长黄晓明向外国顾客介绍筷子
这次，黄晓明终于当上店长，这些特征都被放大得格外明显。他总是在关心员工，但他的关心里却带着咄咄逼人的自行其是，很多时候显得既多余又好笑。而身为领导，他讨论问题时总以“好了，不要闹了，就按我说的做”“别说了，听我的”“这个事情不要讨论，我一个人说了算”强行结尾。据不完全统计，单是前三期的成片里，黄晓明就说了15遍“听我的”。
在观众眼里，每位嘉宾都对应着职场中的常见形象：林大厨是处处受掣的技术骨干，秦海璐是事无巨细的精明财务，王俊凯是懂得察言观色老员工，杨紫是时常处于懵懂状态的新人，而黄晓明则是让人咬牙切齿的霸道总裁。没有人会真的因为黄晓明“气到凌晨三点”，激起观众情绪的，不过是身边像黄晓明一样的同事或领导。
▲黄晓明组织睡前会议
在正片镜头之外，黄晓明做了许多琐碎的杂事。最让王恬触动的是，他会亲自上手做垃圾分类，“都是用自己的手把那些脏的东西拿出来放到另外一个袋子里面去弄”。但出于剪辑考量，这些镜头都没有呈现在观众面前。节目首先要考虑的是创业经营的主线故事——“餐厅是否在盈利，餐厅是否最后能做出一个大事情出来。”
那条“主线”一直存在。业绩是最能证明leader的合法性的指标。《中餐厅3》完成了营业额，从数据上证明了黄晓明的领导力。“这些结果就是黄晓明的成绩，因为是他带的团队。”刘力辉感慨，餐厅还顺利举办了一场客容量近30人的订婚宴，“这些事情如果没有黄晓明，我是觉得都做不成。他就是那个最愿意冲到前面的人。事情已经证明了，如果他不是一个好的店长，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。”
▲黄晓明回应“明学”
节目组开导黄晓明团队，“你要相信我们，你也要相信自己。你自己在那说过什么话，这件事情到最后会是什么样子，白的说不成黑的。”他们甚至还鼓励了一下黄晓明，“你要对自己也有信心。”
这就是世界此时此刻的真相所在——好的领导未必是让人舒服的领导，换句话说，“好”的标准因人而异，但在KPI的世界里，数据永远是最重要的。
作者：贵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