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媒派的家人们,咱就是说,今天这篇文章,属于是什么?整个就是“当代语言艺术”的大动作。咱就是说,也许你一整个无语住了属于是,以为咱不会好好说话了。那么咱就是说,从现在开始,还是要好好聊聊,“鬼打墙文学”以及此前的“废话文学”“发疯文学”等语言表达方式,为何会如此流行,以及反映了什么样的传播心理?
本期全媒派从“XX文学”入手,分析其作为近来网络流行的迷因如何用幽默去消解严肃、用有趣打败无聊,又是如何与消费主义语境产生关联的。
正如本文开头所使用的表达语言,一种错乱、破碎甚至令人费解的口癖正在抖音、微博、Bilibili等平台上引发模仿并迅速流行。新榜就在一篇文章中提到,自媒体人萝贝贝将这种语言风格称为“鬼打墙文学”,并提炼出了四个关键词:家人们、咱就是说、一整个无语住了属于是,又一整个爱上了就是说。
自媒体人萝贝贝的微博。图片来源:新浪微博
情感出口、日常表演与流量密码
追逐流行,是人们刻在骨子里的特质。
英国学者理查德·道金斯在《自私的基因》中,提出了“迷因”(meme)的概念。“meme”一词源自希腊语mimema,意为“被模仿的东西”。区别于基因(gene)对人类生物学上的影响,迷因则用来形容“一个类似基因的、人与人之间不断复制和模仿而传播开来的小的文化单位”。[5]
不管是语言、音乐、影视等流行文化产品,还是野餐、露营、旅行等流行生活方式,人们对流行的事物有着天然的好奇,也更愿意去尝试和模仿。同样的,尽管前文的“XX文学”还不足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“文学”,但一旦作为迷因流行开来,也自然会吸引到不少人进行模仿和参与式再传播,进而成为一种亚文化现象。
同时,“XX文学”本身与网友们的生活处境与精神状态息息相关,成为网友情感表达的出口。
以“发疯文学”为例,它常被用于催促发货、网络争吵、日常互怼,甚至是表达对偶像的狂热喜爱等场景。面对网络另一端令人生气的无效沟通或杠精言论,在“发疯文学”语言外衣的包裹下,使用者可以暂时假装变成一个“疯子”,用疯狂的话语来武装自己,宣泄出内心被压抑的情绪。
网络购物过程中,难免要与客服进行沟通,但是机械化的回复往往并不能推进问题的解决。小红书上有不少网友晒出借助“发疯文学”成功解决问题的案例。但是这些案例与其说是一次次胜利的展示,不如说是一次次理性沟通的失败。为什么我们必须借助“发疯”来解决问题?这也许是网友对机械化客服模式不满情绪的集中爆发。
小红书搜索“发疯文学”。图片来源:小红书
“XX文学”在应用层面之外,还自带追随模仿的迷因气质,有助于使用者通过这种日常表演和自我呈现的方式,打造出别具一格的形象。
心理学家荣格认为每个人都会在不同场合展现出不同的形象,如同戴上了不同的面具,而人格就是所有面具的总和。如果把使用“XX文学”看作是一种“人格面具”,那么使用者绝非等同于“XX文学”式的人,而是在特殊情境下展现出了某些“发疯”或“废话”或“凡尔赛”的一面,这是需要我们明晰的界限。
比如,“废话文学”除了可以完成日常沟通中没话找话缓解尴尬的功能,也成为了一些网红追逐热点、展现时髦的方式。一方面,“废话文学”成为了行为艺术,网红使用这种表达方式本身即是一种表演;另一方面,能够迅速地使用这种表达方式也意味着网红对流行事物的高度敏锐。最终,这些网红完成了视频内容的输出,也实现了个人形象的再一次传播。
去年因花式炫耀走红的博主“蒙淇淇77”,在网络上塑造出一种“霸道总裁爱上我”的人设,引发了网络热议,也带火了“凡尔赛文学”这个词。尽管网友发现这些炫耀情节多为捏造,但“蒙淇淇77”还是被看作“凡尔赛文学”的代表,甚至被邀请参加吐槽大会。
这带来的提示是,当“XX文学”获得了足够大的关注度,将有机会实现商业变现。
微博上的“废话文学”和“发疯文学”相关话题,浏览量都已超过千万。抖音上#咱就是说#的话题播放量突破了七千万次。“XX文学”似乎已经成为了某种流量密码,只要那些关键词出现,就会被网友点击浏览。这一过程中,带货博主们也更愿意去蹭蹭热度。
据新榜观察,带货博主们也开始在商业合作中使用“鬼打墙文学”,数据显示,“精致太郎”近一个月内累计短视频带货了27件,做了8场直播,其中有6场带货直播。抖音博主“OhmyLady花花”也在11月初与某APP拍摄合作视频,主题是普通人送礼和当代语言艺术家送礼的表现对比,并将“鬼打墙文学”融入其中。[6]
如前文所言,“XX文学”本身与网友们的生活处境与精神状态具有密切的联系。那么,“XX文学”体现出什么样的传播者心态呢?
买房子、找工作、催婚生娃、消费主义,网络“XX文学”的流行,和一些网友的焦虑感不无关系,这种黑色幽默也成为了疏解焦虑情绪的方式。
依照“人格面具”的观点,很多人在线上和线上仿佛戴着不同面具,在网络上可以和陌生人侃侃而谈,但在现实生活面对面交流中却显得有点社恐。“废话文学”就是这种焦虑心理的一种表现,“人们在现实中畏惧表达,到了网络便有一种找补心态,想怎么说就怎么说,哪怕是废话连篇。”
除了社交焦虑,“XX文学”还在缓解信息焦虑。在信息爆炸、不断刷新的网络环境中,我们面对着“一分钟看完一部电影”或者倍速播放的影视、播客甚至音乐,“废话文学”以及“鬼打墙文学”或者是更早的“凡尔赛文学”通过抖机灵的方式,让有趣和无趣共存,调侃了网络叙事模式,制造出一种“令人新奇的反差”。
在印刷与纸张还没有普遍应用的古代,教育成本高昂,普通民众难以接触到上层文化,语言也被精英阶层所把控,进而影响整个社会的信息传播水平。随着报纸、广播、电视以及如今的互联网媒体的蓬勃发展,越来越多的人可以学习知识彼此互动,草根文化也随之兴起并进入更为广泛的视野,甚至反过来影响精英文化。
如果说精英文化奠定了根基,那么草根文化则提供了创新和活力。不管是“XX体”还是“XX文学”,都可以视为草根文化中语言面向的创新。这种语言表达方式是对既有话语规则的解构,也是对话语规则的重构。
例如,“废话文学”可以看作是一种戏谑性的语言反击;“发疯文学”更是如此,在理性沟通失效的情况下,使用者借助非理性的语言制造出歇斯底里的状态,以此作为反击。当网友们开始使用这些语言进行对话时,无疑成为了对话语秩序的小小反叛。
巴赫金的狂欢理论是又一个不得不去提及的话题,“XX文学”正是一种语言上的狂欢。它消弭的是严肃的话语、氛围和沟通方式,而把狂欢精神带入到了网络交流之中,形成了严肃与无厘头、理性与感性、精英与草根的对照。草根的,或者说是大众的,也更能反应出人的内心世界。
每个行业的术语或“黑话”造就了该行业的差异化特色,“XX文学”由一个人造梗,演变为一群人的狂欢,也形成了个性十足的“玩梗共同体”。这个共同体的成员通常是“网上冲浪十级选手”,对网络流行的“梗”十分敏感,又善于去学习模仿。成员之间用“XX文学”去交流,那些口癖成了接头暗号,拉近了彼此的距离,强化了群体的标识性。同时,“XX文学”易于学习模仿,这个共同体也就不断有新成员加入,激发出活力。
值得一提的是,“XX文学”等流行梗终会被新的梗所替代,这类共同体又总是松散的、脆弱的,同时成员流动快、缺乏组织力,很难从一个“玩梗”的共同体,发展成为一个具有行动性的共同体。
201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,“排浪式消费”被提出,用来指代那种火爆一时,引发从众模仿,随后迅速消褪的消费现象。如果我们将这个概念挪用到网络热梗上,会发现同样的命运:蹿红快、易模仿、周期短,这是语言排浪式消费的特点。
“XX文学”类的语言表达方式,仿佛在一夜之间蹿红了,成为人们你追我赶、竞相模仿的网络迷因,随后仿佛又在一夜之间热度褪去,旧的被淘汰,新的“文学”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。就像前文提及的“XX体”“XX文学”也终会被取代。
然而,流行事物的表现形式总是在变化,其背后的社会心理和内在诉求却值得被正视。
“废话文学”是用废话回击另一种废话;“鬼打墙文学”是用无厘头去解构话语,用幽默去疏解情绪;“发疯文学”是用非理性的话语去解决问题,但我们往往看到非理性,却忽视了问题本身;“凡尔赛文学”是炫耀,也是差距的展示;“丫头文学”是女性对男性话语的一次戏谑性总结,同时也是当今时代男女关系的一次映照;“emo文学”的底色是抑郁和丧,这种情绪的根源不仅仅是个人的。这些都应该被我们关注和理解。
语言本身有它的自净能力,那些担心“XX文学”污染了语言的纯洁性和简洁性的批评者,也许可以稍作放松,用幽默去包容幽默,用魔法去打败魔法,然后我们一起等待下一种语言表达方式的出现,那可能会是信息传播者情绪的下一个出口。
作者:王处安
来源:全媒派(quanmeipai)